祝勇故宫六百年向时间和智慧致敬用诗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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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面新闻记者张杰

雨果写《巴黎圣母院》,罗兰·巴特写《埃菲尔铁塔》,都成为了世界文学的经典之作。这些作品的成功,给祝勇很大的鼓舞,“证明了写作的可能性,即:通过文字来驾驭一座伟大的建筑是完全可能的,甚至可以说,文字不仅描述了一座建筑,甚至构成了一座建筑。”

近些年,作为故宫博物院的一名研究者,作家祝勇沉潜进故宫的时间和空间里,他遨游着,书写着,或借物咏怀,或凭卷追思,用自己的文字表达故宫的典故与传奇。关乎故宫的文字作品,一本接一本,硕果累累之势,简直是在纸上描绘出一座文学的紫禁城。年是故宫建成年,祝勇自然不会沉默。他早早准备。从年初冬开始,写下了第一行字,写完《故宫六百年》,前后用了将近五年。这一次,他再次调动丰厚的知识储备和扎实的文学功力,心心念念的情愫,将个人对紫禁城的认知与情感发挥到极致。可以说,这本书,可以算是祝勇这些年持续进行的故宫书写系列的集大成者。

像飞鸟一样轻盈,找回年的故宫

紫禁城够大,年太长。面对这座凝结着时间和空间的历史之城,走进这座容纳进了无数的人与事的故宫,人的话语容易显得无力,乃至失语。祝勇深有感受并想好对策,“一个人的生命丢进去,转眼就没了踪影,我必须穿越层层叠叠的史料,才有可能把它找回来。我不想沉重,我想轻灵,想自由,像从故宫的天际线上划过的飞鸟。”

写城如同建城。在故宫工作的祝勇,在书中俨然一名高级向导。他选择移步换景的方法,在综述了它的肇建过程和整体结构以外,他把故宫“分割”成许多个空间,带着读者,依次领略这座宏伟宫殿。开始于午门,然后,越过一道道门,从一个空间走向另一个空间。当大家跟随着他的文字,走完了故宫的主要区域。从神武门出来,读者不知不觉地,完成了对故宫六百年历史的回望与重温。作为对故宫的博大了如指掌的祝勇,也对自己的书写保持冷静,“这是一座无法一言以蔽之的城,这是一座拒绝总结的城,我们看到的,永远是它的一个局部、一个侧影。它不是一句话、一个颜色、一个形象,甚至不可能是一本书。”

故宫(紫禁城)是空间之城,同时也是时间之城。在对空间的讲述中,离不开时间的参数。比如祝勇在介绍了故宫的“斗拱”,“材”等建筑的科学细节时,提到紫禁城是整座北京城的模数,感慨“中国人就是这样,通过小小的模数控制了空间,进而控制了时间。”

它的美,来自时间的孕育

站在紫禁城巨大的庭院里,除了为眼前的建筑感到震撼,头顶上的苍穹也让祝勇动容。它是那么浩大、沉静、一尘不染,在天的深处,必定有神灵住在那里。他想起李白的诗:“危楼高百尺,手可摘星辰。不敢高声语,恐惊天上人。”天上人,就是神,是住在我们旁边、却能主宰我们命运的邻居。

故宫是中国封建专制的大本营(明清两代将封建集权推向了最高峰),是帝国最残酷的沙场,宫廷中的风轻云淡、举手投足,都可能带来骨肉相残、生灵涂炭。但祝勇认为,故宫也是一面镜子,它照见了我们的美与善,也照见了我们的丑与恶。卑鄙的人从中看见了卑鄙,他们永远对官场技能、后宫争斗情有独钟;而高尚的人则从中找到了高尚,这高尚滋养了我们的过去,同样也将滋养我们的未来。在故宫,依然可以找得见日常生活,找得见最朴素的亲情与关爱,更找得见神圣的奉献与牺牲。我们依然可以看到,人不仅是利己的,更是利他、利群的。

故宫到底是什么?寻思了良久的祝勇这样总结,“它是一座凝聚了中华文明之美的城池。万万千千的劳动者成就了它的美。它不是帝王的私产,更不是什么“逆产”,而是体现了整个中华民族的文明成果。它的美,来自时间的孕育,来自万物的和谐,来自真与善的赐予。每当有恶与丑的力量试图挟持这座城,这座城中都会自生出一种力量与之抗衡,就像我们身体里健康细胞与病变细胞的博弈一样。在这样的博弈中,这座城并没有被摧毁,而是变得愈发硬朗和健康。”

祝勇在故宫

专访祝勇:

书写故宫不能满足于“说书人”角色,而要“拎”起来,有形上之思

封面新闻:您已经出版过多部关于故宫的书,比如《故宫的古物之美》《在故宫寻找苏东坡》等等。这一本《故宫六百年》,跟此前的故宫系列,最大的特色是什么?

祝勇:《故宫六百年》是一部综合之书、一部宏观全景式的作品,讲述到故宫(紫禁城)六百年的历史,涉及到故宫的方方面面,包括建筑、事件、人物、文物等,你们新闻记者讲“五个W”——何时、何地、何事、何人、何因,这“五个W”,《故宫六百年》都有。相比之下,我以前的作品,谈故宫古物,谈隐秘角落,甚至透过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古物讲苏东坡,都是故宫的某一个侧面。故宫广阔浩大、繁杂无边,一本书收纳六百年,很难。《故宫里的大怪兽》作者常怡在《故宫六百年》“云首发”连线时说,写这样一本书需要勇气,我说,我胆大。

但光胆大不行,还要心细。首先要解决结构问题,写故宫,和建故宫是一样的,都要先解决结构问题。结构想好了,就成功了一半。然后,需要细节来支撑,它才不会大而无当。我查证了大量的历史文献,提供了大量历史细节,这座宫殿才不会是空寂的宫殿,而是有人在活动,也让历史变得有血有肉,亲切可感。比如在《养心垂帘》那一章,我写曾国藩走进紫禁城,到养心殿见慈禧太后,这是这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,彼此的对话,表面上温文尔雅,波澜不惊,实际上波谲云诡,充满了试探和角力。这不是我编的,而是来自真实的历史记录。历史本身太过生动,我们坐在书斋里编不出来,因此我一直认为,非虚构比虚构更有力量。

封面新闻:在《故宫六百年》中可以看到您一直在思考短暂与永恒,建筑与藏品,物质与精神,时间与空间,政治与文化,皇家与民间。在这些成对的概念中,蕴涵着对立统一的哲学关系。在写作的具体过程中,您是怎样的状态?

是写王朝的故宫,还是写文化的故宫?

祝勇:本书的写作,当然不能停留在叙事的平面上,满足于一个“说书人”的角色,而是要“拎”起来,有形而上的思考,为读者提供一个独特的观察视角。我们对历史的表达,一定要有自己的历史观,这样文本才有唯一性。

写作者要有问题意识,有能力提出问题,然后再解决这些问题,哪怕不能解决这些问题,提出问题本身就是了不起的。在写作过程中,我一直在考虑故宫是什么,应该放在一个什么样的坐标系上去写,是写王朝的故宫,还是写文化的故宫,这“两个故宫”到底是什么关系,故宫六百年,充斥着善与恶,如何看待这些善与这些恶,等等。这些问题想不清楚,整本书都是白写。这些我都在书里作了回答,在这里就不重复了。

封面新闻:这本书很厚,但是诗意的语言段落特别多。比如“层层叠叠的斗拱,正像是木头上开出的花”这样的句子,比比皆是。保持这么高的诗意频率,是很难的。您是如何做到的?

祝勇:我对历史的叙述,一直保持着文学的风格。其实我并没有刻意去考虑诗意的语言,这可能是我多年写作形成的习惯,就是对语言的讲究。我不喜欢以白开水似的语言讲述历史,那其实还停留在业余写作的阶段。语言是写作的基础材料,一个好文本的打造,语言首先要过关。这是一个写作者的基本功,正像紫禁城的建造,每一个细节都应当考究一样。

书写“跨界”故宫,必需动用“综合写作”

封面新闻:在这本书中,“超文体”的特征非常明显。您的作品以大散文为主,诗歌穿插,又带着小说的情节写法,多个因素综合在一起。写散文写了很多年直到现在,您对“散文”“非虚构”这些概念,有了怎样的最新体会?

祝勇:其实我也没有受这些文体概念的束缚,我认为写好才是最重要的,是什么形式并不重要。丢掉条条框框,才能写得酣畅,写得自由。

这部《故宫六百年》,延续了我一惯的散文写法,但它整体上又不像散文,也不像非虚构或纪实文学,很难归类。假若拿去评奖,实在不知道该评个什么奖,所以去年《当代》杂志给我一个文学拉力赛总冠军,只笼统地说是“长篇作品总冠军”,至于是长篇什么,他们没有说,也没法说。我理解他们的“苦衷”。

故宫本身是一个复杂而庞大的存在,它本身就是“跨界”的,要把许多学科打通,否则只能一叶障目。这决定了这次写作必然是“综合写作”,这个文本是“综合文本”,丰富而庞杂,这需要一个比较全面的知识结构,才能游刃有余。

这就像故宫本身一样,它内部的建筑形式多种多样,宫殿楼阁、水榭山馆一应俱全,但彼此并不打架,相反形成了一种大和谐。这是中国文化中特有的“和”的力量。故宫三大殿分别命名为太和殿、中和殿、保和殿,“和”是故宫文化的核心。

至于你说,《故宫六百年》以大散文为主,诗歌穿插,又带着小说的情节(只是小说的方法,其实并没有虚构),是在写作中自然形成的。它是一支交响乐,是由不同的乐器、不同的声部联袂完成的,因此才能具有一种气势磅礴的力量。

封面新闻:您曾经说,在故宫博物院里工作,“气息跟外面不一样。心非常静。有人说,故宫有自己的时间。我深有感受。”现在这个时代很浮躁,节奏很匆忙,或者整个社会又会遇到疫情这样的大挫折。您在故宫工作,一直写故宫,拍故宫,对您本人有怎样的滋养作用?

祝勇:昨天安意如还和我说,在故宫博物院工作的人有一种独特的气质。我说,这得之于故宫的滋养。故宫(紫禁城)在数百年间积聚了沉厚的文化能量,这些能量释放出来,我们故宫博物院的工作人员近水楼台,充分汲取到这样的能量。我在《故宫六百年》里说了,故宫是一座凝聚了中华文明之美的城池,它的美,来自时间的孕育,来自万物的和谐,来自我们文明中真善美的赐予。这些美的创造者是我们的老师,我们与他们相隔数百年,看不见他们的面孔,但能够感觉到他们的存在,每时每刻都在聆听他们的教诲。所以故宫是养气的,我们说修养,修是主动的修行,养则依赖客观环境,在这方面,我作为故宫一名工作人员,深感幸运。

封面新闻:现在故宫游很热门。通过现代传媒技术,故宫也被越来越广泛的普通人所了解、走近。但是其实要真读懂故宫,还需要读书和思考。您觉得呢?您有怎样的建议?

祝勇:我们故宫博物院有故宫研究院,我原来负责的研究所叫影视研究所,前不久改为故宫文化传播研究所。影视研究所,原来比较注重故宫题材影视作品的策划,比如文化综艺节目《上新了,故宫》。文化传播,范围更广一些,包括我这些年出版著作、发表文章、进行演讲,都是故宫文化传播的一部分。

有朋友问我,故宫这几年为什么这么热?我想这首先因为故宫是独一无二的,它是我们居住的这个星球上规模最大的古代宫殿建筑群,也是最大的木结构建筑群。它也是全宇宙最大的古代宫殿和木结构建筑群。居我所知,其他星球上没有这样的建筑群。故宫博物院收藏文物超过万件(套),许多文物天下独绝,比如李白书法真迹,全世界只有一张,就是故宫博物院藏《上阳台帖》。它深厚的历史文化内涵,是故宫魅力的最主要的来源。

这些年,故宫博物院这几年通过新媒体,以全新方式传播故宫文化产生了巨大成效。比如故宫博物院的数字博物馆(在端门上)、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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